第二十四章 喜大普奔,各方将动 (第2/2页)
——洪武爷也好,永乐爷也好,杀起人头可不会眨眼。
谁叫朝廷威严扫地,实在没法尊敬起来,《武知录》里的官面高手,勋贵武将直接死在了土木堡之役,又在圣天子夺门前后被清掉大半文臣,而最最臭名昭著、极具威慑力的厂卫,嚣张了才几个月,现在也被人狠狠打成虫。
“几位爷说的可是,前些日子谋反那位,额,那伙乱党,没被官差捉住?就连雨督主、曹伯爷都,都沙场捐躯?”
店老板本是过来送点小菜,可越听脸越憋得通红,话堵在嗓子眼和胸膛里,不问不快,好半响终于说出口。
这其实已经犯了忌讳,须知当下的四九城,也就皇家内苑与达官贵人那儿治安良好,日子过得最为安稳。
江湖客固然不敢轻易害人性命,免得惹来衙门注意,但遇上脾气不好的,打你一顿就走,也没衙役帮你讨个公道。
所以对这些习武之人,平头百姓向来都是敬而远之,享受相同待遇的还有官府的差人与军爷,都是碰上都嫌晦气的主儿。
但他们话里涉及的内容,提到的人名,实在使人不敢置信。
东西缉事厂两名督主,早就成了小孩止啼的魔咒,仿佛一念出来,就会有大灾厄寻着晦气上门。
久在京师,这些升斗小民,自然比外人要知道厂卫的份量。
数月前的变故后,每户人家更是日夜提心吊胆,生怕会被打成乱党一流,满门查抄处斩。
毕竟那场清洗实在牵连甚广,滚落的人头堆积成山,横流的鲜血淹成小河,光是回想起来,就足以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遭难的不止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那些最底层生活的百姓都会被番子敲诈勒索,稍微不够恭敬奉承,或者是油水孝敬令人不满意,都会下场凄惨。
不知多少人被逼得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乃至灭门绝户。
民怨早就沸腾不已,生者为死者而恐惧、仇视、愤懑,却又敢怒不敢言。
沉闷压抑的氛围,仿佛汇聚成无形阴云,笼罩在京师上空,驱之不散。
现在却有消息说,这两位煞星被人替天行道,落得个一死一伤?
“去去去,那边有没有被抓住,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也是给番子探听风声的探子?”
那灰袍剑客出身海南,向来是你瞅啥的臭脾气,换做平时,肯定会一巴掌扇过去。
但他们等会儿要做笔大买卖,自然不会这时候节外生枝,等吃饱喝足,就大摇大摆走出门。
——大明首富张大鲸创立的通宝钱庄,据传藏有半身罗摩遗体,黑石更是发出十万两黄金悬赏,道上兄弟都往这边赶呢。
“那可真是....天意无常哟。”
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谁是谁非分得清,既记得仇,也忘不了恩。
当初是于少保力挽狂澜,组织军民上下一心坚守,使得鞑子铁蹄没冲进城里践踏,才有景泰年间的七八年安稳日子,可以说大家伙都欠了他一条命。
现在是金銮殿里的毒龙不干人事,驱策鹰犬涂炭生灵,搞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简直没法过活。
店老板人微言轻,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恨不得做些什么,又不可能做出什么,甚至不敢直接露出同情的态度。
他等会儿还得把今个儿的进项,分一半送去给番子呢,这钱还有个名目叫做“圣明钱”,是父老乡亲有感圣天子恩深似海,完全还不完,“自发”上供聊表心意。
但他微微上翘的嘴角,把内心倾向表现得很明显。
几名江湖客是走了,面馆里倒炸起了锅。
谨慎点的会放低嗓门,张冠李戴,用别的事物指代讨论,性子比较直接的,已经大声叫好起来。
天理昭昭,原来真有公道在。
路见不平,真的会有人来铲。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内心深处还有不可告人、堪称大逆不道的念头浮动——今日有人给于少保伸张正义,使其在天之灵得到慰藉,下次会不会坐龙椅的那位遭报应......
他们甚至偏题讨论起,那位程大侠长得什么模样。
有的说肯定是膀大圆粗,身高九尺,腰围大过石磨,胳膊弯起能跑马,就像水浒梁山里的好汉一样。
有的干脆就猜测,这是哪路散仙修行有成,出来降妖除魔,广渡世间苦难,毕竟传闻里的程大侠,两眼瞪得像铜铃,会放射金光不是?
最角落里的那个怪人,听着这些对自己的不靠谱猜测,不由心情愉悦,轻笑一声,悄然离去。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某些与老百姓想法不同的,高高在上的人,自然就乐不出来。
………………
皇城,南苑,洪庆宫。
这是圣天子还被尊为太上皇的时候,遭到幽禁囚居的牢笼,曾被锦衣卫严密管控,宫门上锁灌铅,饮食苛刻怠慢,仅能由小洞递入。
当圣天子复位之后,那些个锦衣卫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下场好不凄凉。
可这座囚笼竟然没被废弃,反而取代金銮殿,成为他阅览奏章,起居下旨之地。
这么不同寻常的做法,自然引起朝野内外哗然,有拍马屁的官员还写诗称赞,圣天子卧薪尝胆,颇有春秋霸主之风,结果被红眼的上书举报,指责他这是在暗戳戳讥讽圣天子吃过不洁之物,于是尸体都被拉出去喂了狗。
平日里有什么要紧事,内阁诸位阁老也好,又或者圣天子亲信的厂卫首脑,都会在处议事,但很少有人知晓,他们其实很久都不曾见过万岁爷真容,往往由随侍的太监负责传话或者给出手谕。
自打复辟登基,这位皇帝就开始闭关修炼,他武功之高,功力之深,虽不为外界所知,却是当之无愧的世间第一人。
根据缉事厂两位督主估计,圣天子距离心念炼神极境,堪为陆地神仙的法相层次,也仅差一线罢了。
无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等进境,须知土木堡变之时,圣天子不过练气化炁都未完全,他好像把前半生的安逸与数年的耻辱,都化作蜕变的资粮,点燃一把来自地狱的火焰,烧出不可名状的新生。
此时此刻,锦衣卫指挥使玄武,西厂督主“雨化田”正跪在大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