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生日后遗症 (第2/2页)
如果案情特别重大、复杂,需要进一步采取拘留、逮捕措施的,时间也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
以庄旭现在区代表的身份,如果机关要对他做出拘留、监视居住等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必须要先书面报请区大。
而对于路老板和庄旭来说,这一遭是早就料到的落难,目的就是一步步把周军往死胡同里引。
周军现在的策略,无非是从中金入手,以莫须有的罪名从庄旭口中逼问出博客网的实控人,甚至更多不利于路宽的证据,接着在8月31日的奥运开幕式送标和后续的述标上做手脚。
他既然想做这个美梦,那自己就给他送上这个游仙枕。
只不过原本安排的药引子是孙雯雯,现在。。。
恐怕要多一个人了。
宾利雅致疾驰在高架上,路老板倚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华艺和周军拿照片做文章,针对自己的可能性有,但不大。
男未婚女未嫁,有私生子又怎么了?顶多制造点儿杂音罢了,毫无意义。
但如果是针对刘伊妃?
于公,澄天、华艺等所有培养同类型小花的公司都有嫌疑。
特别是澄天,后世做事就屡屡越界。
于私,那只能是兵兵。
虽然她的野心还没有在自己面前过于彰显。
但认识了她两世的路宽知道,这是内娱最敢打敢拼的那一批女星,是从当年亲自下场捉对厮杀里走出来的凶悍大花。
可更加吊诡的是,她的嫌疑在当晚摄像者小于落网,和前几天阿飞调查的结果中又都基本洗脱。
最关键的是,她怎么知道今天小刘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刘伊妃身边人,唯一和范兵兵有旧交的就是曾跟着王金花的杨思维,但她的立场摆在这里,决计不可能。
除非有人自承,否则这一晚的闹剧恐怕还真得是要成无头公案了。
只不过对于他而言,怀疑即可自由心证。
“老板,到了。”
阿飞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突然睁开眼,双眸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看起来是这么的令人瑟缩。
三年了,冷面保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表情这么严峻。
不知道是因为庄旭,还是因为刘伊妃。
阿飞心里不禁为四合院里等待着的范兵兵暗暗喟叹。
两人进门,阿飞转身反锁,随即守在正房门口。
屋里的兵兵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她没有开灯,在漆黑的屋里坐了半个小时,才终于从筛糠似的恐惧里走了出来。
晚上的事儿,不消片刻就传遍了全京城、全内娱,全国。
除了内娱第一小花表白失利,时尚女王和天才导演疑似有染。
还有刚刚才放出的劲爆消息,博客网总裁被有关部门传唤,疑似与其在前东家的业务违规有关。
这个时间节点,路宽把自己提前叫来这里等着,总不会是要她侍寝的吧?
再多的担心也没有用,她已经把能做的做到极致了。
既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兵兵干脆全身心地放松,也好应对即将到来的讯问。
她坐在那个男人的书房,贪婪地东看看、西摸摸。
一会儿翻着他手写的剧本,一字一字地看着那些遒劲有力的笔划;
一会儿打开台灯,拿火柴点燃一支熏香,趴在桌子上看着白烟袅袅,幻想着他平时伏案的样子。
兵兵突然翻到一卷宗的分镜头画稿,打开一看,从《鼓手》、《小偷》到《异域》、《返老还童》俱全。
她小心地擦净了手,一张张地翻看。
很快就翻到他手绘的刘伊妃,一个俏丽的咖啡厅女服务生。
然后是周讯,那个《小偷》里性格复杂,充满温暖的母亲。
哈,还有自己!
看着这张画上张扬的眉眼和挺翘的身材,还真是一个惟妙惟肖的混迹风俗店的女学生形象。
她突然萌生了偷偷拿走这张画的念头。
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分镜头画稿塞回卷宗,她看着书房里密密麻麻的资料书和手稿,赞叹不已。
那些好看的电影,都是这么来的吧?
仔细想一想,自己还真的很少有机会到这里来呢。
就在她沉思时,路老板推开正屋的房门,质地紧密的核桃木门不轻不重地砸在门后,“咚”得一声把兵兵从臆想中惊醒。
他回来了。
兵兵深呼吸一口气,喉头滚动,竭力地放松情绪。
生死有命,富贵在他。
她从书房出来,阿飞开门,示意大花旦进屋。
“谢谢阿飞。”
每逢大事有静气,再是紧要关头,兵兵仍旧不忘这些随手为之的收买人心。
屋内,路老板正在泡茶。
“来啦?坐吧。”
听他话里的随意,兵兵心里的忐忑消散了一些,伸手要拿过茶具:“我来吧?”
“你坐着。”
路老板面色淡然地拒绝,手上拿着把茶刀,轻轻地撬了些茶饼,自顾自地搞起泡茶的那一套流程。
准备好茶叶和茶具,开始用开水烫洗、温具。
接着又用茶匙将茶叶从茶荷拨入茶壶。
兵兵就这么看着他不疾不徐的动作,脑海里突然冒出刘伊妃最近走红的那段茶艺视频。
看起来,眼前的男人可比她要熟练得多呢。
专注泡茶的路老板突然出声:“兵兵。”
“啊?”大花旦被吓了一跳。
他微笑示意手里的茶叶:“这一步叫投茶,除了乌龙茶那种颗粒状的茶叶,一般分三种。”
“细嫩、芽叶完整且毫多的绿茶,像碧螺春、信阳毛尖,要先注水、再投茶,这叫上投法。”
“大多数嫩叶茶,像西湖龙井,茶叶形状比较紧实的,可以先注水三分之一,投茶,接着注水,这叫中投。”
“像六安瓜片那种叶片成熟、茶形松散的茶叶,比较耐泡,所以要投茶、再注水,这叫下投。”
兵兵听得眉开眼笑,刚想捧捧哏,忽然听得路老板话锋一转。
“其实。。。人也是一样的。”
“人是茶叶,投茶和注水的顺序都是她走过的人生。”
“你是碧螺春,就不要想着像瓜片和龙井一样先投茶、再注水,不然会因为水温过高或者水流冲击被烫死、烫伤。”
路老板笑眯眯地端起透明的茶盏给她示意:“看到没?”
“这叫雪花飞舞。”
兵兵面色惶然,看着眼前的翠绿色茶叶在水中徐徐下沉、舒展。
这个过程可以清晰地观赏到茶叶的形态变化,先浮于水面,随后逐渐吸水下沉,芽叶慢慢展开,释放出清香。
原来这就叫雪花飞舞。
路宽给她斟了一杯:“泡得对,就是雪花飞舞,泡得错,就是烫死烫伤。”
“碧螺春就是碧螺春,成不了龙井,龙井就是龙井,也不是瓜片。”
“只有茶博士,确切地知道每一种茶叶的特点和泡法,才能让她们的娇嫩、香气、翠色都展现到极致。”
“除非你是我这样的茶博士,如果只是茶叶,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路老板慨然长叹,靠着椅子上默默地品茶,眼神飘忽不定,让兵兵根本无从捕捉他的情绪。
她也轻轻地啜着茶饮,入口的回甘却都是苦涩,正犹豫要不要先提起今天晚上的大新闻。
“周军跟华艺联系了你没?”
“还没有。”
“你觉得照片会是谁拍的,谁发的?”
大花旦斩钉截铁:“周军和李雪。”
“李彬彬傍上他了,两个人走得很近。”
“你是华艺创收最高的女星,周军对你动手不是跟自己的股份过不去吗?”
“他和大小狗闹不愉快,他现在的目标,应该就是扳倒你。”
几问几答,兵兵都毫无破绽,似乎也没考虑自己想得这么清楚,本身算不算一个破绽?
大花旦没有考虑这么多,因为她知道跟路宽对话,自己尽量别带什么脑子,问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不然处处都是陷阱。
“啪嗒”一声,路宽从兜里掏出个小物什扔在茶桌上。
兵兵目光所及,认得是这两年刚刚风靡的电子产品,U盘。
她刚买过一个。
2005年的U盘已经做到256M,路老板拿出来的这个是1G容量的专门定制。
“把这个拿给周军。”
“啊?”
兵兵不由自主地摸起U盘观察:“这是。。。”
路老板嘴里轻吐出几个字:“问界团队的奥运会开闭幕式竞标方案。”
“什么!?”
兵兵像是被毒蛇啮了一口,惊叫地把U盘放回茶桌,一脸惶恐地站起身,把背后的椅子都碰倒了。
眼前的青年导演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李雪、李彬彬中伤你,你光拿一个《Vogue》出来做交易是不够的,特别是有了今晚这桩事。”
“拿着方案去找周军和大小狗,他做梦都想破坏我去竞标,如他所愿。”
“这就是你的投名状。”
奥运会开闭幕式的方案在未公开前都是绝密,后世北平奥运会彩排都在凌晨进行。
这份方案一旦流传出去,那路宽团队的这次竞标就毫无希望。
即便他能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加入最后的创意小组,只要奥运会最终方案不是以他的述标为基底,他是没有资格竞聘总、副导演位置的。
如果周军吃下这个香甜的毒饵,问界竞标团队会看情况立刻报警,同时“赶制”另一份竞标方案。
兵兵本能地就想拒绝:“周军会信吗,毕竟今晚这张照片。。。”
“我会让孙雯雯把东西交给你。”
“什么?她不是你的助理吗?”
“开除了,不然怎么让周军信你?”
路老板轻描淡写改变了一个跟着他三年的功勋大将的人生,又悠然自得地给兵兵斟了一杯茶。
“还有。”
“你给周军的时候,记得录音。”
惊!
兵兵听得浑身发抖,如遭雷击,一屁股瘫坐在名贵的黄花梨木椅上。
他怎么对孙雯雯,自己不知道内情,也管不了。
但是让自己暗中给周军递奥运会开闭幕式方案,本身就是犯罪行为啊!还要自己录音。。。
泄露方案,轻则触犯侵犯商业秘密罪、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罪,重则触犯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
更有甚者,如果泄露对象是向境外组织、机构、人员,有可能构成为境外窃取、刺探、收买、非法提供国家秘密、情报罪,十年以上。
这份录音,显然是他准备用来打击周军的材料,顶多是把自己的声音剪掉罢了。(注1)
但只要有录音在,这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毁掉自己的把柄。
“别多想,让你去送,是叫你跟周军多要点股份。”
“这次配股就给不到两个点,够谁吃?上市之前的三轮,你要尽量吃下足够多的股份。”
路老板洒然一笑,叫别人不要多想,好像这真的是一件小小不言的事儿一样。
“孙雯雯被官宣辞退,我会让周军后院起火,等他没法依靠岳家对庄旭继续进逼,那阻止我去竞标就成了当务之急。”
“到时候,你就找机会去送大礼吧,跟他谈手里的股份转让,钱会有人打给你。”
青年导演悠然地拿指节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椅把,咚咚咚的节奏听得兵兵头皮发麻,惊悚莫名。
大花旦只觉得喉咙发干,刚刚喝的两杯碧螺春像是毒哑了自己,这会儿张口结舌,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她有心为自己辩驳几句,但抬头看到那个男人正啜着茶水观察自己的表情。
只是那么轻扫了一眼,他眼中似有若无的凛冽霜刀蛰伏,像冰冷的蛇信,无声地滑过人心。
兵兵顿感一股寒意从脊梁蹿升,仿佛被无形的利箭洞穿了灵魂,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
她很清楚,刘伊妃生日宴上的意外,路宽并没有实锤的证据。
否则他也不会拿着投茶来暗示和警告自己了。
但仅仅是怀疑,就忍心这样把自己推进无尽的深渊么?
站在和周军同归于尽的悬崖边上,自己身上绑的这一根救命的粗绳,另一头就握在他的手里。
如果自己再不听话,他只需要那么轻轻地一松手。。。
大花旦只觉得全身上下被他淡然的眼神扎得千疮百孔,心也忍不住在汩汩流血。
说是崇拜也好,说是恐惧也罢,当然还有真心的爱慕。
只要他需要,自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残忍决绝。。。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路宽知道这件事就是自己干的。
自己不过就是怕他真的答应了刘伊妃,生生地把自己抛弃而已!
又有什么错了!?
如果路宽知道是她谋划的一切,让自己拿着U盘去和周军交易也就罢了,她还不至于这么伤心。
可现在仅仅是怀疑,原来就足够他在心里判定自己的死罪了。
现在只不过是缓刑。
因为自己对他还有用。
兵兵默然应了声好,伸手把这柄伤人伤己的双刃剑塞进了包里。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生出了和曾几何时的小刘一样的感触。
他的心真狠啊。
“我能找你要一样东西吗?”
大花旦都有顶级大心脏,她蓦然抬头,一张俏脸仍旧是秀丽绝俗,只是有些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
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颜色极淡,不知是不是叫那杯碧螺春尝去了春色。
“什么?”
“我刚刚翻你的画稿了,我想拿走那张《小偷家族》里,我的那张画。”
路老板盯着她看了几秒,这才眉头舒展,慨然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何必呢。
“我给你拿。”
他走回书房,轻车熟路地抽出那张画稿。
想了想,又从书架上翻出茨威格的一本书,把画稿夹在了里面。
冰窖王府门前,兵兵怀里抱着书和画稿,还有包里的那把伤敌伤己的双刃剑,感慨这一趟还真是“收获颇丰”。
她心如死灰地抬脚往外走,深一步前一步地踩在暮夏的月色里。
兵兵的步幅很小,步频很慢,她不知道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了,有些舍不得。
行至胡同口,她突然听到汽车引擎声,随即是那辆熟悉的座驾开到自己身边。
阿飞推门下来,帮她打开车门:“兵兵姐,老板叫我送你。”
“嗯!”
大花旦瞬间泪流如注,滴在她没有血色的唇瓣。
好咸。
兵兵没有回中廊下胡同和妈妈、弟弟住一起,自己一个人回了华彬高尔夫。
同小刘一样,也是卧室里的一盏台灯。
不过小刘打开的是日记本,她拿出了临走前路宽送她的书。
茨威格,《断头皇后》。
书里讲的是奥地利公主远嫁法国后成为太子妃和王后,随之野心不断膨胀,最后在法国大革命中被送上断头台。
兵兵翻到夹着那副素描画的一页,无比珍视地将它收好。
再低头,突然间发现这一页上有路老板手写的一行字。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是对野心膨胀的断头皇后,一生经历的写照。
他写的这句话,是在告诫自己吗?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命运两个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兵兵的泪腺瞬时崩溃,紧紧地捂住嘴,哭得浑身发抖。
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胸口的阵阵绞痛。
这一刻,兵兵多么嫉妒刘伊妃能拥有今晚这样倾诉的勇气和自由。
路宽!
你买了我的灵魂,花了多少钱?
我还给你。。。
8月25号的这个北平的夜晚,注定无眠。
因为同一个男人,18岁的小刘和23岁的兵兵都坐在灯下哭泣。
只不过一个想要从魔鬼那里赎买自己的灵魂。
一个已经从画框里跳了出来。
但魔鬼,似乎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注1:如果去掉范的声音,那就属于伪造变造过的录音证据,没有法律效力,法庭上会作为非法证据排除。这里另有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