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养鱼 (第1/2页)
青柴外不过一二百里,有座小庙。
里头摆的泥塑金身,既不是仙家佛陀,亦非必有一方的土地,而是位面带慈悲的孩童。
“听此地人说,这牧童当年放牛,途径此间堤坝,见大堤崩口,来不及呼唤乡邻,携水牛一并投身入江,横是凭肉身堵住大堤决口,事听着感慨,怎么觉得越琢磨越扯呢?”
长雪乱玉碎琼,借宿者历来是不缺的,既能有这么处遮风挡雪,御寒生火的好去处,又无需费劲找寻客栈,搭上许多银钱,这小庙里分明有人打理,窗棂牢固大梁裹漆,自然是赶路人最好不过的去处,三五捆干草,两三截臂膀粗细的朽木,取暖安睡一宿,不在话下。
“放个三境往上,肉身强横的武夫,阻挡江流都没准要落得个遍体鳞伤,一头水牛,一个孩童,又岂能如愿。”
接话的这位,老态龙钟,踱步都显得吃力,衣着倒是干干净净,披道袍束华发,腰间丝绦下还悬着几枚串起的铜钱,使一根柳条拨弄朽木所生的篝火,仍不忘颤颤巍巍起身,将庙内窗棂稍稍敞开些,省得烟气弥漫熏了人。
“那既然如此,立这么座庙,不是忽悠人么,徒儿明早就给他拆了,省得愚弄世人。”驼背的徒弟哼哼两声,又相当不甘心地揪了揪头顶的两根小辫,掏出枚铜镜打量自个儿脸上涂抹得极重的胭脂,连仅有的那么点耐性城府,瞬息间都蒸得一干二净。
天底下寻仙访道,有幸入仙家宗门的,本就凤毛麟角金贵得很,自己这师门,无论放到天下任意一地,那都是响当当有名的,出门在外遇上些麻烦,自报家门,旁人断然是动不得,即使这师门称不得人间第一,却也相差无几。五绝中人清闲超脱,不见得有两三座宗门,连五绝之首的那位山涛戎,都没听说有什么道统,常年只是孤身清修,如此即使是托大,称自己乃是天下第一的宗门弟子,也不为过。
偏偏这回却不能如愿,出山门前还要将面皮打扮成这滑稽德行,扮作个小童,单单是这脸上挥之不去的脂粉味,就险些给自己熏出个好歹来,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老道打扮的暮年者却不理会童子此刻心中腹诽,而是由打包裹中掏出几块碎剑,一捆生肉,隔着篝火抛给童子,将半点褶皱也无,可说是青葱如玉的一双手,凑近火堆旁,翻来覆去烤火取暖,思索片刻才继续道,“你不读书,为师也没法跟你细讲,但上齐还叫做大齐时,曾修无数武庙,里头供着的,乃是开过之后圣人祭天,加封为各路神仙的文臣武将,香火鼎盛得紧,往往还要在民间传扬开来,诸如万人敌,诸如率十余骑冲杀数万敌兵这等壮阔传闻,真真假假难以明言,不过说些大不敬的,假事野史居多。”
忙不迭掏出葫芦,将几枚碎剑塞到葫芦里头,抓起生肉啃咬的童子哪里顾得上自家师父絮叨,但不经意间琢磨片刻,发觉自家师父近来日子也是不好过,终究是扯下块生肉啃咬时,含糊不清问道,“那不都是骗人的?”
“是可以这么讲,但还是小气了。”道人使背后的柳枝拨弄火堆,脸上笑意稀薄,“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倘若家国二字半点牵连也无,国非国,家非家,你小子是荒郊野岭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也要想想别人,当真有一日铁蹄踏破山河,覆巢之下无完卵,到那时你妻儿老小皆受荼毒,袖手旁观不成?”
童子喝了口酒,使指头挑出一片碎剑,嚼了几下吐到一旁,寻思半晌,竟然点了点头。
道人一时无言,愁眉苦脸,“那来犯之敌夺了你的剑,杀了你师父呢?”
“师父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夺剑这事,忍不了。”
自认实在是没法子凭言语训徒,老道人苦笑不迭,使柳条挠挠后背,自言自语。
说这人间往往也需要那么点推波助澜,倒也不能说什么世人皆愚,可如能稍加指路,人海磅礴,可是比所谓的修行人威能更甚,区别只在于引人向善,还是铁了心拿人当刀子。
酒足饭饱,童子抹了抹嘴,瞧着正盘坐于火畔打盹的老道人,眨巴眨巴双眼。
听说这次来,师父算是少有的下山走动,自己身在山上憋闷得紧,难得下山入世走动一番,却不成想连师父也跟着一路下山。
“师父,我要是打得过,你不拦着我杀人?”
老道人继续打盹,置若罔闻。
“那我要是打不过咋整?听土楼那帮拿钱不做事的孙子说,那人可是当代十人里头相当难惹的一位,您老总不能费半天劲,把徒弟送给人家宰了吧。”
此话一出老道终于有了些动静,抬起眼相当鄙夷地打量打量徒弟。
“打不过,你他娘不会跑啊?”
童子嬉皮笑脸,拱手行礼。
“得嘞,弟子必定跑得飞快。”
就在童子嬉皮笑脸的时节,双鱼玉境其中,同样有小雪落地。
今年双鱼玉境雄城,雪来得比往年迟许多,也少许多,眼瞅除夕将近,到如今也不过只落了三五场雪,虽是省去了扫雪,但的确是令孩童少了些乐趣。
叶翟与张青屏对饮,水月今日心情同样甚好,于是便不再欺负自家夫君,两三杯酒水下肚,总觉得不对劲,劈手抢过叶翟酒樽,相当嫌弃。
“你养鱼呢?”
张青屏还是那等泼皮无赖的性情,压根不理会叶翟窘迫的脸色,拍拍叶翟的肩头,啧啧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背地里偷着坏,也就是今儿个老先生没来,不然得好生跟你念叨念叨什么圣人云。”
“不过话说回来,许久没见那小子,还怪想的,起码人家喝酒时真不藏着掖着,那叫一个爽快。”
“双鱼玉境,岂是想来便来的,天下绝艳者多,云小兄弟能踏入这四座玄境一次,已是来之不易的造化,要再来一次,还是太过艰难。”水月身在家中,当然稳坐说一不二的家主位置,今日难得替叶翟打圆场,岔开话锋讲道,“以往年月,城中堪称是四时分明,今年却是不然,单是这寥寥几场雪花,就能看出些苗头。夫君,你与四君素有交情,想来也是知晓个中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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