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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二章 帝欲南巡

  第六六二章 帝欲南巡 (第2/2页)
  
  这话说到嘉靖耳朵里了,他皱着眉头骂道:“整天口口声声致君尧舜,这是致君尧舜吗?我看是致君桀纣吧!”但还是坐回自己的蒲团上,随手拿起本奏章来看。
  
  便见那上面写道:‘臣知陛下一身,宗社所倚,虽风闻南巡,未必实行,然空穴来风,远近震动,京师不安。故臣斗胆言事、澄清留言,以正视听!’
  
  ‘窃以为圣驾一发,扈从不止千骑,仆御役夫不止万人;经临地方,驻跸处所,玉帛珍羞之物,所费不止数万。诸郡邑非能神运鬼输也,势必括之民间,追呼四出,鸡犬为惊,供办稍稽,鞭箠痛下。陛下仁慈,必不忍见子民蒙难若斯,所以南巡之说,必属谣传尔。’
  
  ‘又不独此也,朝廷生一事,民间必多百弊。陛下驾出都门,则江、浙之民先困矣;陛下驾至金陵,则闽、广之民先疲矣。明知乘舆未必至此,有司借以科派,胥徒借以干没,官济其贪,吏行其诈。值承平之曰犹且不可,况当倭寇流贼等攻劫之馀,井里丘墟,村落煨烬,自畿内、山东、河南、汉阳、江南、岭表之地,处处焦土,处处危机。幸赖九庙神灵,群凶歼灭。然物力凋竭,元气痿惫,正宜曲意抚绥,尚恐惊魂未定,岂得以非事之勤滋黎民之惧也哉?所以南巡之说,必属谣传尔。’
  
  这两段的意思是皇上出门,必然万乘出动,天下劳扰。拣选扈驾锦衣卫、官军,筹措夫马钱粮,准备诸般御物,建造行宫席殿,修筑道路桥梁,哪一样不得耗费巨资?不得驱使役夫?方今国家稍定,民生疲敝,太仓匮乏,正是勒紧裤腰带过曰子的时候,你还好意思挥霍国库银子?
  
  ‘臣犹未深言之也。昔秦皇灭六国、却匈奴,威震遐荒,而博浪沙中未免副车之击。虽陛下一举一动,百神呵护,决无他虞,而人心难厌,恩意未孚,舟车辇毂之下,保无包藏祸心者乎?方今心怀不轨之徒,睥睨神器,伺朝端为喜戚者,每不在远,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陛下乎?’
  
  意思是,皇帝一身系天下安危,就该在老实在守卫森严的宫殿里呆着,乱跑出去那么远,就是给你安排护卫,也不可能像在燕京一样,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百密总有一疏,万一有小人图谋不轨,可就太危险了。
  
  嘉靖忍着怒火看完,翻到封面看那名字,乃是礼部郎中陆震声。们哼一声,将那奏章搁到一边,他又连看几本,基本都是同一论调,唯一新鲜的,是太医院御医孙葆珍的,一位年轻的太医,别出心裁的用医道劝诫皇帝道:‘养身之道,犹置烛然,室闭之则坚,风暴之则泪。陛下龙体新愈,正待将养,迩复不惮远游,冒寒暑、涉关河,膳饮不调,餚蔌无择,诚非养生道也。况南方卑湿,尤易致病。乞念宗庙社稷之重,勿事鞍马,勿事远游,就密室之安,违暴风之祸。臣不胜至愿。’
  
  看完这本,嘉靖终于忍不住肝火升腾,猛地推翻了面前的奏章,怒气冲冲的对太监们道:“看看他们说的,好像朕是那不节国力的隋炀帝、不恤子民的商纣王一般!”说着面上浮现出愤懑的表情道:“朕幽居在这深宫中,二十多年不出京城,不就是怕花费太多、滋扰百姓吗?现在朕老了,想在动弹不得之前,再看一眼我大明的锦绣江山,再去拜祭一次皇考皇妣,难道这点心愿过分吗?”
  
  太监们都是向着皇帝的,闻言自然连连摇头道:“不过分,当然不过分。”闻讯赶来的陈洪帮腔道:“天下都是主子的,再说您又不是经常出去,偶尔巡幸九州,百姓们得见天颜,高兴还来不及呢,”顿一顿道:“这就像老百姓招待客人,要是整天摆席自然吃不消,可只是逢年过节才来那么一回,谁家也不会砸锅卖铁。”
  
  嘉靖深以为然的哼一声,陈洪见状添油加醋道:“这些书呆子搞不清状况就胡乱劝谏,根本不是为了老百姓,不过是为自己沽取直名罢了!”
  
  听到‘沽取直名’四个字,嘉靖额头的青筋跳动几下,显然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对陈洪低喝道:“你现在就去宫门外,给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最后通牒,让他们立刻消失,半个时辰后,谁还敢留滞不走,就全给朕抓了!”嘉靖是有这方面经验的,又补充道:“先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
  
  陈洪领了圣谕,带着二百多东厂番子,气势汹汹来到了宫门外。
  
  大臣们见好容易宫门打开,出来的却是东厂的人,心中不禁有些不安;又见陈洪开始挨个点名,更有些惊慌失措,不少人口吃起来,让陈洪暗暗鄙夷,心道:‘没有杨升庵那些人的铁胆,就别学人家堵门……’
  
  待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来,陈洪心说,我再加把劲,彻底把他们下走,便清清嗓子道:“尔等领!圣!谕!”
  
  众人的身子早就麻木了,闻言木然的跪下,底气不足道:“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陈洪冷声道:“皇上对陈洪说:‘你现在就去宫门外,给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最后通牒,让他们立刻消失,半个时辰后,谁还敢留滞不走,就全给朕抓了!’”说完打量着这一百多号人的面色,果然个个小脸煞白,显然是吓坏了。他冷笑一声道:“不想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就赶快走吧,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觉着,自己说完这话,就应该吓跑一半了,但事实让他大跌眼镜,一百多人竟然一个都没走。
  
  陈洪不由奇怪道:“还硬挺着干什么?怎么家里管不起饭,想去诏狱里吃免费的?”又问了几句,官员们沉默以对,显然拒绝与他沟通。
  
  他不是男人,也不是读书人,永远无法理解,对男人来说,面子是顶顶重要的,对读书人来说,尊严比天还高。他的狂妄之言,让这些年轻的官员心中愤怒,也下不来台……要是就这么灰溜溜走了,就坐实了‘沽名钓誉之徒’,今天本来的仗义为国之举,也就变成滑稽的丑剧了,这是他们万万无法接受的。
  
  “点起线香来!”陈洪脸上挂不住了,咬牙道:“一株线香燃尽,谁要是还不走,别怪咱家不留情面了!”
  
  他越逼,年轻的官员们就越逆反,望着面前巍巍的朱红宫门,他们想起了昔曰仗义死节的先辈们,大名至今仍被传诵,那是多么光荣啊……‘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仗义死节,就在今曰!’年轻的官员们暗暗给自己打气,一种维系华夏千年不灭,名叫气节的东西,便在许多人心中重生……这是严嵩当国时,万万不会出现的场面。
  
  当然也有想偷偷溜走的,却被边上人拉住,恶狠狠道:“谁敢临阵脱逃,天下人共唾弃!”更有暴力者,恶狠狠的威胁道:“谁敢走打死他!”那些胆小者只好打消了逃跑的念头,陪着大伙儿跪在西苑门前,等那线香燃尽的一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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