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凭几细语 (第2/2页)
地动之后,秘书监众人在心惊之余,也很快都反应了过来,知道朝局也必将伴随着地动来一次震荡。与士孙萌对自家父亲的仕途忧心忡忡不同,杨修则是在欣喜的考虑自己的父亲杨彪继为司空之后,杨氏一族该如何显赫。
只是跟他的急功近利比起来,杨彪倒显得老练沉稳许多:“这个位置不是给我等的,也争不得。不仅是老夫,你的那几个叔伯,也都没有坐的念头。”
杨修顿时有些泄气,不情愿的说道“阿翁以前做过司空、司徒,名实俱在,三公位缺,如何争不得?而况此番我等出力不小,三公之位,陛下难道还舍不得以作酬庸么?”
“放肆。”杨彪不悦的皱起眉,抬手敲了一下桌案:“这是为人臣子该说的话么?亏你常随君侧、饱读经书,竟连一点君臣之道都不懂了。”
杨修自知失言,收回了仍在为杨彪捶腿的手,俯身拜倒:“小子言语无状,一时误语,还请阿翁恕罪。”
“你起来吧。”杨彪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杨修依言起身,杨彪的目光也跟着投过去细细打量。
杨修今年已有十八岁,眉清目秀、额头饱满、鼻梁高挺,长着一副聪明人的模样。杨彪心里很满意这个独子,但一直以来都是摆出不苟言笑的严父形象,为的就是不让对方生出自矜自傲之心,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才高者必自傲,何况是杨修既家世显赫、又才华横溢。
杨修只知道杨氏即将如日中天,可他又哪里明白,此时更进一步,很可能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尔等与陛下平日里相处如何?”杨彪抬眼问道。
杨修心里尚有疑惑不明,却被父亲岔开话题,要知道在以往的时候,除非他主动告诉,不然杨彪几乎从不过问秘书监的事情的,此时忽然提及,让杨修有些莫名其妙,连带着心里将欲言说的疑问也暂时抛到一边:“陛下博学多思,待人宽和,从不厉声作色,对我等是真情款交……”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今日皇帝没有因为父辈的事而迁罪于士孙萌,可见皇帝是真心拿他们当朋友。而杨修自己在临出宫时还说话开解士孙萌,宛若契交,回来了却立即算计对方的父亲,这让杨修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
“晏子有云‘圣贤之君,皆有益友’。”杨彪没有察觉到杨修一瞬间的迟疑,犹自提点道:“但你时刻也不能忘记,陛下乃汉家天子,他可以与你同等视之,而你却不能,谨慎谦抑才是正道,否则如王辅那般的,终会害人害己。”
这是在告诫他不能自以为和皇帝关系好,就可以把自己跟皇帝摆在同等的位置上,更不能讨价还价。同时也是在解释先前杨修心里的疑惑,有些东西,给不给全在于皇帝一念之间,旁人不能强求也不能逼迫;而且皇帝也从未明确说过要拿司空的位置交换,杨氏就更不能会错了意,一头撞上去。
杨修悚然,他知道这是父亲为官一生的经验之谈,而且平时他也能察觉得到,皇帝虽然与他们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在一起读书写字,时不时的还议论几件政事、说几句笑话。但每当他们欢笑起来的时候,在主位之上的皇帝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格式化的笑,皇帝就像是在人群之中,又仿佛隔离在人群之外。
似乎就是那种淡漠的疏离感,才让皇帝的身影显得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杨修顿时明白了:“谢阿翁指点,小子受教了。”
语罢,他复又问道:“只是这司空之位,陛下若另有打算,又属意谁呢?”
“算算时日,赵公的小祥祭要到了,今年当会有不少人到赵子柔的家中告祭。”杨彪没头没脑的说起了已故司徒赵谦的小祥祭,也就是丧仪中的死者周年祭:“你代我往赵家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