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此言可味 (第2/2页)
法衍一来是料想自己身体日渐虚弱,儿子法正年纪轻轻,得给他留下一个助力,免得日后法正在朝堂之上无人可依、二来又是不忍见杨沛过刚易折,于是谆谆教诲道:“郭尚书最不喜严刑峻法,你这般咄咄,反倒使人不快。须知除了刚强之术,还有委婉之意。”
无论如何,总之是他们此行的意图都已达到,杨沛也不愿拂了上司的一番好意,立即顺从的应了下来。
随着刑部尚书郭溥、廷尉法衍、御史中丞桓典三人联袂上疏,对骆伯彦等人一致认定危害社稷,急需严惩的奏疏激起了千层浪。对于这样的判决,现有的承明殿大臣们纷纷表示默认。经由皇帝允准,很快,骆伯彦等人便被下令押赴东市处死,悬首市亭三日,其资财一概抄没,家中所存谷麦数十万石,全用作接下来的赈济。
此举一出,朝野着实震了一惊,还记得不久之前益州豪强阿附刘焉、刘瑁,为虎作伥,皇帝拿下益州之后,出于宽大,特意只让他们罚金抵罪了事。虽然罚了他们一大笔钱帛粮谷,让许多豪强伤筋动骨,但好歹留了性命。如今皇帝对关中仅仅只是哄抬粮价的豪商痛下杀手,其中的差别,难免不让人以为皇帝厚此薄彼,有失公允。
就在这个时候,廷尉法衍又紧接着上疏,称骆伯彦在狱中得知自己将死无赦,为了祈求皇帝宽大,特意交代了另一桩被他死守的辛密:“言称骆伯彦与侍御史侯汶倒卖太仓粮,其以陈谷掺砂石、换太仓新谷,每石谷辄奉二千建安钱于侯汶。”
董承与吴硕面面相觑,侯汶曾被御史中丞桓典极为称赞,而桓典又是尚书令的有力竞争者之一。由于桓典是帝师,董承与吴硕在算计裴茂、陈纪之余,投鼠忌器,不敢针对桓典。如今自诩‘御史台无不洁之臣’的桓典遇到了这等事,眼看尚书令是着实无望了,却不知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你说。”董承一边拿着笔,在纸上轻轻勾画着,一边问道:“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助我?不然这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些,偏就在舆情纷乱的时候骆伯彦招供、偏就在尚书令一职悬之未决的时候,宪台又出了事。”
“依在下之见,让桓公心生惭愧、无缘中台倒在其次。解陛下当前之忧,方是重中之重。”吴硕轻声说道。
董承看完了一份奏疏,顺手拿起另一份,眼睛习惯性的往上瞟了两眼,正要待说,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那份奏疏,忽然将其重新卷了起来,收到袖子里:“我知道是谁了。”
吴硕讶异的看向董承,问道:“不知君侯?”
董承这时已站起身来,正要往外走去:“这个好处看来不是白给的,我还得为他出分力气,才算是礼尚往来。”
说着,董承便匆匆离开了承明殿,径直命人驱车前往清凉殿。他是皇帝的舅氏、丈人,往来路上人们纷纷让步,很快便来到了清凉殿。
皇帝这时正皱着眉头看法衍补充的文书,对一旁陪坐的侍中荀攸、马宇二人说道:“这侯汶不是素有清名,号称廉直能干么?孰料是御史台没钱可营私,故而显得清正,手中一经手大量钱财,就丑态毕露了。”
马宇细思一会,拱手道:“但凭骆伯彦一人之辞,难下定论,也难保其不是肆意攀咬。廷尉若无实据,臣以为,光是靠骆氏家中那几石太仓粮,并不好说是侯汶所为,贸然惩之,不好向众人交代。”
皇帝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见门下有中黄门传告董承求见,便点一点头,让其进来。
见礼过后,董承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奏疏,向皇帝说道:“禀君上,原侍御史董芬于北宫门谒阙上疏,劾奏侯汶诸多不法情事,更有侯汶在为饥人作粥糜之时,赋恤有虚,经月而仍有不活者。”
“真有此事?”皇帝轻声问道。
董承收起奏疏,将其递给穆顺,穆顺在将奏疏放置皇帝案头时,忍不住说了一句道:“奴婢也记得一事,陛下当日在东厢露坐祈雨的时候,长安街头还饿死了几个人。”说完,他又补充道:“听说,侯汶说要省俭粮谷,特意用小斛盛谷,多掺水煮……”
“他还上过奏疏,这我记得。”皇帝忽然说道,由于担心粮食不够,在煮粥的时候适当的掺水,这本来就是他默许的事情。只是这个事并不好大肆宣扬,他又有意借此在关键时候拿人平息民愤,于是视若不见。此时他立即将自己撇清道:“但我实在未曾料到,此人竟会用小斛盛谷,在账册上却以大斛记录,中饱私囊,此人罪不容诛!”
董承趁热打铁道:“御史台用人不明,宜责让有司,收侯汶入狱。”
皇帝看了眼马宇,指使道:“有劳马君了。”
马宇欣然领命,于是没过多久,受到责怪、又羞又惭的御史中丞桓典带着属下各级御史在清凉殿下稽首谢罪。
皇帝没有传诏,只是让马宇站在阶上宣告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御史台监司百僚,本该殊清尤正,奈何玉染瑕疵,不得不叹。今以侍御史侯汶不法,即收付廷尉,御史台各官务要引以为戒,慎之慎之!”
侯汶显然是难逃一死,桓典自觉颜面无光,但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马宇站在阶上细细看着,从桓典细微的表情上发现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好似对方并不在意这件事对他造成的挫折。
在殿中,皇帝最后留下了董承与荀攸,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朝中谁还可堪任三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