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带着悔恨奠酒 (第2/2页)
王德发心里挺复杂的,他自己也无法给自己已经过去一半的人生给个定义,到底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自己模糊了对自己的认识。过去的是已经成为过去,过去他当会计的时候,再威风,也回不去了,可以后呢?以后该做什么?有什么打算?可能会很难,但也必须抬起脚往前走啊,实际上,走与不走,也都由不得他,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来。
脑子里想着事,脚下的路好像也就变短了,王德发来到了埋着父亲的地头。地里种着小麦,这块地,不能说全队最好的,那也是数一数二,地势刚好北高南低,放水浇地的时候速度快还能浇到头。队里给各家各户的地浇水是按时间收费的,有些人家的地,跟水渠恰恰高低相反,放水时间长不说,有时候稍高一点的地方还放不到水。王德发很赞同女人把这块地种上麦子,收成有保障。
他沿着埂子往地里头走,麦子从现在的冒出来的麦苗情况来看,长势应该还可以。靠着地头的中间,一个土堆上长满了草,王德发绕着土堆堆转了一圈,跪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抽噎着把自己带的香表盒打开,烧着黄色的表,在即将燃尽的时候放手,一股微风把灰烬吹起来盘旋着飞向了天空,随后取出来三根香点着,作了个揖,磕头后插在了土堆上。
“爹,我回来了。”
“儿不孝啊,儿也是一时糊涂,我回来了,您老不用在担心了,瞑目吧。”
“我这大半辈子,这五年的时间,我想明白了点自己,违法的事我是干了,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要不是为了有个儿,也不会丢了官,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也不会铤而走险去挖老祖宗的坟。”
王德发一边说着,一遍把带来的半瓶酒和茶水打开,给他爹奠了一圈,然后自己对着酒瓶也喝了一口。
“今天出来,这一路,确实让我心里憋的慌,五年啊,咱王家比别人家没落了五年啊,你看看那周围街坊邻居,房子一家比一家修的新,日子也过的比咱家强。爹啊,你说,我弄点啥好嘞?咱不能走到人后头去啊。你老要是能听得见,就多保佑咱家!”
三缕青烟随着风,歪歪斜斜的飘散,就好像带着王德发的话飘向了长眠在地下的他爹。太阳还没下山,川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再过一会就要凉下来了,王德发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半瓶酒,又喝了一口。
“爹,你就睡着吧,我回了,趁着天黑人少,以后我会常来看看你。你放心吧,别说是五年,就是五十年,只要我回来,我就有的是办法让咱王家有脸有面。你睡着吧,我回了。”
王德发起身往回走,他到现在都能想象得到他被警察带走后,他爹不慎摔了一跤,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和那双比不上的眼睛。
他一路走着,一路也想着。这可能就是生活吧,有时候不能事事如意,也没法让人人都满意;即使是偷鸡摸狗的活,有人会逍遥法外,有人会被嗤之以鼻;他当会计的时候,哪怕就是事办的再好,有人认可,也有人指手画脚。既然做啥都不会让每个人都满意,那又何必去顾虑太多呢,什么劳改犯,什么面子,都是虚的。人认的、服的,就是眼睛能看到的,这就是现实。
王德发想修房子,有钱没钱都得修,先把这场面撑起来,但他也有顾虑,这钱从哪来。
想了一路,快回到队里的时候,王德发在岔路口犹豫了。朝左,回家;朝右,后山。后山,埋着被埋掉的老万。估计老万头上的土堆,也都已经杂草丛生了。
王德发不想早早的回去,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去后山再回来的话,还是可以在天黑透之前回得来。他把衣服裹了裹,朝着后山走去。
越往山底走,王德发越发觉得阴森,加上阵阵凉意袭来,让他有点哆嗦。
他用右手在头上狠狠的搓了三下头皮,算是给自己壮胆,接着打开那半瓶酒,咣当咣当地喝了两大口,酒也壮胆。
到山脚往上爬的时候,王德发看到了随处可见的探洞,都是用探杆打出来的,走两三步就能看见。他也看见了一个完整的盗洞,没有掩埋,就在那裸露着。越往山上走,看到的越多,这座后山,估计已经被盗空了。而这事始作俑者,就是王德发自己。他想着五年前的自己,五年前的老万,再看看这些盗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事实就是,自己进去的这五年,不仅是被当做普法的例子,还被很多人私底下效仿了。他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村子,焕然一新的日子背后,有多少人是干着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事呢?
王德发继续朝着杏林往上爬,朝着埋老万的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