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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 14 章

  14 第 14 章 (第2/2页)
  
  那一身赤红蟒袍实在尊贵威风,即便是嘴上说着不必多礼,也没人敢真的放松造次。常年处于上位者的人气场庞大,便是随意的举手投足都让人感觉有压迫力,更何况船上的走廊本身就比寻常的屋舍空间小。
  
  许君赫并未营造出平易近人的假象,他往中间一站,两边的人就尽力贴着墙壁,低着脑袋。
  
  “听闻殿下初来泠州身体不适了几日,前些日子臣等想上山拜访,却怕扰陛下清静,还望殿下莫怪罪。”齐铮跟在他身后,主动提及前些日子的事,拉出客套的话头。
  
  “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无甚大事。”许君赫懒声回应着,目光在周围人脸上掠过,随口问:“出门在外不比家中方便,你们可都适应?”
  
  “泠州百姓热情好客,食物鲜美,风景别致,此地的风俗奇特又有趣,我等自然无半点不适应之处。”一人答道。
  
  许君赫回头瞧了一眼,笑道:“丹鸣,你这嘴什么时候学得那么甜了?我又不是泠州人,你在我跟前夸有何用?”
  
  丹鸣是樊文湛的字,其祖父是大理寺卿,乃是皇帝登基前就拥护他的党派之一,加之大理寺卿又是个老古板,从不与人结党营私,所以许君赫在一众世家子弟中,与樊文湛走得最为亲近。
  
  樊文湛憨笑两声,“良学此言差矣,我并非可以吹捧,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许君赫生得俊美,面上一有笑意,气场就削了几分,其他几人见状也跟着接话,气氛就松泛了不少。
  
  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住,偏头将边上的人打量两眼,笑着问:“你这穗子编得好看,在何处买的?”
  
  众人视线聚过去,就见一少年低着头贴着墙站,身体绷得紧紧的,显然很是紧张,都没意识到许君赫是在对他说话。
  
  随后旁边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他才惊慌抬头,险些吓软了腿,摸上腰间挂着的穗子磕巴道:“是、是小民的妹妹编的,不是买的。”
  
  “你妹妹的手倒是巧。”许君赫眉梢轻扬,停了片刻后又问了一句,“今年多大?”
  
  周峙在一众人当中,算是泠州的东道主,见状就颇为有眼色,“你是谁家的孩子,快将姓名报给殿下。”
  
  “小民是泠州吏目纪昱之子,名纪远。”他战战兢兢道:“胞妹今年刚及笄。”
  
  说完,他又赶忙将穗子从腰带上拽下来,接上一句,“若是殿下喜欢,此物便赠予殿下。”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才做得出如此小家子气的举动。
  
  周峙忙道:“放肆,殿下何物没见过,还能夺你这东西不成?”
  
  纪远吓得浑身一抖,明白自己情急之下做错了事,膝盖打弯往地上一跪,“殿下恕罪!”
  
  周围寂静无声,所有人一面看着瑟瑟发抖的纪远,一面观察着许君赫。
  
  却见许君赫并无半点生气,眉眼仍旧带着笑,“都说了出来玩不需这些礼节,难道我在你们眼中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会因这点小事发怒下罪不成?”
  
  说罢,他轻叹一声,似乎对于这些人表现的畏惧有些伤心,抬步走了。
  
  纪远吓得浑身发软,被身边人搀扶着才起来,因捉摸不透这皇太孙的心思,短时间内心情从山顶飞上山巅,又重重跌落下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罪这位祖宗。
  
  正是忐忑不安时,进了厢房后,却见许君赫坐在主位上冲他抬手,然后点了一下身边的空位置,在众目睽睽下道:“纪远,过来坐,我问你些话。”
  
  另一头,纪云蘅正着急地穿梭在人群里找人。
  
  她原本与苏漪牵着,但这样的天气,牵不了多久手心里就闷出许多汗,隔一段时间就要擦一擦手心防滑。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许久,人群依旧拥挤,热闹仿佛没有尽头。
  
  苏漪停下给手心擦汗时,不巧正赶上前方突然有人争执动起手来,周围人赶忙冲上去看热闹,人群躁动不安如浪花一般卷动起来。
  
  就那么一瞬间的工夫,人浪卷到了苏漪身上,即便她飞快伸手想要抓纪云蘅,却还是没能成功,眨眼间就被人群冲到了几十步之外。
  
  人潮汹涌,纪云蘅见周围人挤上来,也无法站立原地等待,只得顺着人群往前走,时不时回头张望。
  
  苏姨母连带着两个随从全都挤散了,人头攒动,纪云蘅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上看过去,根本找不到苏漪。
  
  纪云蘅被人群推着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待周围松散了些许后转头观察,已经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了。
  
  此刻也无法逆着人流往回走,纪云蘅只好找了棵茂盛的树,站在树荫下乘凉等待苏漪。
  
  北城区她不常来,但身上带的有银钱,就算等不到苏漪,她也可以走出护城河一带,租一辆马车让人送她回西城即可,所以纪云蘅并不着急。
  
  她站在树下等了许久,正觉得有些累,却看见几个半大的少年从面前飞奔而过,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叫喊,“有贼啊!前面的人,快帮忙拦一拦那几个小贼!”
  
  纪云蘅闻声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提着裙摆大步奔来,那声叫喊就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许是练家子,嗓门极为响亮,声音传了老远,只是众人都在张望,无人出手相助。
  
  待那姑娘跑到面前时,纪云蘅突然动身,一个飞扑上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硬生生将人给截停了,还险些摔倒在地。
  
  她吱哇大叫起来,推着纪云蘅,“你做什么!我不是贼,贼是前面那几个过去的小孩!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纪云蘅抱得很紧,不撒手。
  
  等那姑娘挣扎得没力气了,也不骂了,央求道:“我不追了,那荷包我也不要了,你松开我行不行?我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说完还力竭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
  
  纪云蘅这才松手,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抱那么紧的,我怕你挣脱。”
  
  “你跟那些小贼是同伙?”她凶蛮地质问。
  
  纪云蘅摇头。
  
  那姑娘就气得跳脚:“那你好端端地,拦着我做什么!”
  
  纪云蘅不紧不慢道:“那些小孩是城里的乞丐,平日会在热闹之地抢人东西,他们平日里就被训练跑步,你是追不上的。”
  
  “我方才明明就快追上了!”她反驳。
  
  纪云蘅又道:“是他们故意放慢速度让你以为能追上,就是为了将你一路引过去,到了偏僻地方时,再抢你其他东西,这是个陷阱。”
  
  那姑娘听后脸色一变,仓皇转头去瞧,果然见拥挤的人潮到了这地方差不多就是尽头,再往前就是停泊马车之地,一排排马车相互遮挡,里面藏人不成问题。
  
  若当真被引过去,届时中了圈套,她远不止丢一个荷包那么简单。
  
  “这里那么多衙役侍卫看守,他们也敢造次?!”那姑娘咬着牙暗骂,“胆大包天的东西!”
  
  “都是城中的乞丐,搜查起来也无处可寻。”纪云蘅道。
  
  “那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她拉着纪云蘅的手,说了好几句道歉的话,又问,“你如何知道?难不成也被抢过?”
  
  “年少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了。”当时抢纪云蘅的也是几个不大的孩子,将她身上的铜板全拿走后也没有为难,将她放走了,不过自那以后,纪云蘅就没再上过当。
  
  “看来我的银子是拿不回来了。”粉裙姑娘泄气地叹了几声,“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我还想尝一尝这里的小吃呢!”
  
  纪云蘅在旁边观察她,问道:“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泠州人。”
  
  “我叫柳今言,是从游阳来的。”她道:“你呢?”
  
  “纪云蘅。”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又说:“我身上还有些银钱,可以给你买。”
  
  “当真?!”柳今言双眸一亮,捏着纪云蘅的手开心地跳起来,她身姿轻盈,嗓门敞亮,又生得貌美,一看就是个会唱会跳的,“那就当我先欠着你,等我回去了,再取了银子还你。”
  
  纪云蘅点了点头,随后与她手拉着手又往回走。
  
  她身上统共也没有多少文钱,加之河岸附近的东西卖得比别的地方贵,一路走下来都只买一份,然后两人分着吃。
  
  柳今言当真是初次来泠州,许多东西都没见过,好吃的不好吃的都要尝一尝。
  
  柳今言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有马车,可以送你回家!”
  
  于是纪云蘅就真的放心,成功将身上的铜钱花得一干二净,用最后的钱买了一串糖葫芦,两人站在路边你一个我一个地分吃。
  
  纪云蘅今日玩得尽兴,还交到新朋友,最后一个糖山楂放进嘴里时,她想要提出回家的想法。
  
  正要开口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纪云蘅?”
  
  她下意识回头,却看见王惠带着纪盈盈站在路中,身边还有一脸惊怒的纪昱。
  
  纪云蘅倏尔脸色一白,吓得手里的糖棍掉落在地。
  
  -
  
  一个用力的巴掌甩在纪云蘅的脸上时,她的眼睛有一阵时间是花白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紧接着耳边响起男人暴怒的声音,“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私自出宅,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家的规矩!”
  
  纪云蘅的脑子眩晕,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身处那热闹的花船河岸,惊慌与羞耻死死地将她钉住。
  
  随后她又反应过来,她是已经被带回了纪宅。
  
  纪昱向来是个在意面子的人,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纪云蘅,只是忍着怒意将她带上了马车,一路没说话强忍着回了纪宅。
  
  刚下马车,他就让纪云蘅去正堂跪着,随后拿了诫鞭来,先是甩了纪云蘅一个巴掌。
  
  随后便是接连不断的怒骂。
  
  纪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跟纪云蘅说过话,疏离冷漠也好,愤怒教训也罢,都不会让纪云蘅有情绪波动。
  
  只是她害怕那细长的诫鞭,于是害怕地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脑袋。
  
  盛怒的男人将鞭子抽打在她的背上,腿上,偶尔两下甩在手背处,白嫩的地方瞬间肿起刺眼的红痕。
  
  纪云蘅痛得大哭,她想让落在身上的鞭子停下,却没有一句求饶出口。
  
  王惠和纪盈盈站在门外,将正堂里的哭声听得清清楚楚,面上却没有半点怜悯。
  
  王惠佯装叹息:“这孩子,怎么就自己跑出去了呢。”
  
  纪盈盈低声道:“娘,你别管她,是她活该。”
  
  打了二十鞭,纪昱才停手,仍不解气,喝道:“跪在此处,何时知错何时再回去!”
  
  正堂的门被关上了,只留下纪云蘅一人。
  
  诫鞭由于轻易和短,并没有将她打得皮开肉绽,只不过鞭子落下的地方都肿起来,红一大片。
  
  她呜呜咽咽许久,身上火辣辣地痛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跪着。
  
  幸而没跪多长时间,纪远就从花船节归来,带回来个天大的好消息,眉飞色舞地喊着今日他在花船上因着纪盈盈编的穗子被皇太孙青睐,还与皇太孙坐在一处吃饭。
  
  这消息让纪昱和王惠一家四口都高兴疯了,两人抱着纪远和纪盈盈夸了又夸,笑声传了老远,穿过门缝飘到纪云蘅的耳中。
  
  纪昱得了这等好消息,自是半点怒气都没有了,让下人驱赶纪云蘅回小院里,迫不及待要召其他兄弟们正堂炫耀此事。
  
  纪云蘅拖着步伐,一瘸一拐地往纪宅最冷清的地方走去,六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匆匆赶来什么话都没说,背了她一段路。
  
  夜幕降临,小院一如既往静谧。
  
  许君赫这回睁开眼,没看见院子里点灯。
  
  往常纪云蘅都会在这个时间坐在门槛处乘凉,今日院子却一片漆黑,寝房的门也关着,像是没有人在。
  
  他走到门边,竖起一只耳朵贴着门缝听,隐隐听见纪云蘅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的声音,显然还没睡着。
  
  没睡觉,却紧闭门窗,不出来乘凉,也不逗小狗。
  
  许君赫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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