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第2/2页)
“那我们去投拜帖?”
“不能去投拜帖。
虽然我们已经前倨后恭了,可你要是再来一次字面上的,就是摆明了告诉人家:
要不是看在你们是龙王家的面子上,我们今天就是来挑门楣、灭……破你们门的!”
陈守门:“那我们……”
林福安:“就在这里等着,等人家给我们发话。”
这时,已经回家睡过一觉的范树林医生又回来上班了。
他今天不仅提了枣,还提了一袋橘子以及一盒他妈妈亲自做的米糕。
经过这里时,他瞅了瞅站在这里的一老一中,然后走入病房。
“咦,彬彬不在啊?”
范树林将东西放到床头柜。
“范哥,我彬彬哥不在,不过他应该刚来过,给我送了东西。”
林书友知道,上次也是这位年轻医生给自己做的手术,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嘿,看来你大哥对你这小老弟不错,还拿了这么多吃的。”
范树林拿起一瓶牛奶,扭开,喝了一口,这奶味和他昨晚收到的红包一样浓厚。
“是我害我大哥担心了。”
“这倒没有,我反正是没看出来,他这人给我一种学校老前辈的那种感觉。
怎么说呢,有点看淡生死的意思,指不定哪天他自个儿死了,要是能从棺材里爬起来,还乐得给自己吹唢呐呢。”
范树林也觉得这种感觉很是诡异,对方只是一个大一新生,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人也是真有趣,自己次次被他胁迫却又对他不断生出好感。
这好感可不是来自于红包,因为他要是真把人擅自在这里治死了,那自己职业生涯甚至整个人生,也就断了。
“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好的,范哥。”
检查完后,范树林不由愣神道:
“我的天,恢复得这么好?”
这一刻,范树林脑海中不由回响起昨晚谭文彬对自己说的话。
难道,
我真的是扁鹊再生、华佗在世?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两个来人,气势如虹地走来,又水银泻地般地离去。
秦叔还好,只是笑笑,却也没急着将袖口放回去,他在等,等屋里老太太的吩咐。
倒是刘姨,她是真有点生气了。
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是不太美丽,迫切需要打一架来释放一下,可谁知刚扎好头发,人就走了。
但头发还是没急着再放下来,保不齐老太太这次不点阿力而是点自己呢?
当初,李追远还是在被刘姨理发时,从刘姨这里得知的官将首。
这说明,刘姨对这一派熟悉。
在她看来,老太太要是让阿力去,阿力还得慢慢放风筝,要是让自个儿去,那可不就更省事了?
那些阴神再厉害又怎么滴,可没听说过祂们能解毒治病的。
就算真有,但一个个起乩请下来,排队挂号都来不及。
谭文彬摸了摸头,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什么。
糟了,是自己把皇军带进村了。
“小远哥……”
“上去吧,奶奶还在等着给你上课。”
“哎,好。”
中午的扁豆饭,还是秦叔做的,因为刘姨现在不是暂时失去了味觉等东西,而是紊乱,意味着……她可能会觉得给一碗汤里放半碗盐会更好吃。
而家里伙食的没落,更让老太太如坐针毡,按理说这时候,该是她这个老人家顶上来的,既顶不上去,就更显得自己无所用。
李追远走到秦叔身边,说道:“叔,他们俩是奔我的。”
和将军庙里见过的茆长安负手行走姿势就能推断出他是捞尸人一样,刚那两位行路风格,也有三步赞的影子。
当然,就算不看步伐,看那二人头顶隐约有香烛朦胧之象,也意味着他们随时能够起乩,甚至已经在准备起乩了。
秦叔看着李追远,笑道:“我知道。”
“叔,我可是在过河呢。”
“我没忘。”
“那你和刘姨刚刚……”
李追远清楚,刚刚俩人是真准备要出手的。
按正常理论来说,自己走江时所招惹到的麻烦,要是家里人出手了,那家里人就会承担因果反噬。
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事实上,他们俩人分别教导润生和阴萌时,已经在承受着一定的反噬。
不过,自己这里已经掌握了走江的规律。
这第一浪刚结束,第二浪还未起。
所以,刚来的那两位,并不是被江水推来的。
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因果意义上,会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对手。
更意味着……自己真的可以请秦叔刘姨出手,把这两个江水之外的人给解决掉。
当然,以上这些,秦叔和刘姨是不知道的。
“你是家里孩子。
再说了,别人找上门来了,要真推了那院门,那就只能打死,没第二个选择。
这和你现在走没走江,没关系的。”
李追远闻言,笑了笑。
心里则暗暗警醒,看来,自己得找柳奶奶打个小报告了。
因为看秦叔的样子,他是真愿意拼着受反噬的代价,来帮自己解决死倒。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有点想弥补年轻时遗憾的意思。
可惜,自己现在脑子里的和即将总结到书上的走江认知,只能和自己团队分享,不能和他们细说,要不然就会遭受无妄牵连。
阿璃是可以说的,他自己,在阿璃那里没有秘密。
一是因为阿璃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
二是阿璃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以阿璃门槛外死倒作为题库的方式,二人之间,本就纠缠在一起。
这江,本就是他和阿璃两个人牵着手在一起走。
本质上,阿璃实比名义上最早的润生,更早加入团队。
忽然间,李追远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说外人看到自己写的书,会受到牵连的话,那自己当初坐在太爷家二楼露台看魏正道的书时,是否就已意味着牵连开始了?
再联想起自己寝室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那本邪书……和自己将写的以及魏正道的书比起来:
就你,也配称一个“邪”?
柳玉梅原本正坐在楼上喝着茶。
那二人刚走来时,老太太目光微凝,她这后半生,最容易受刺痛的,就是外人不再敬畏龙王家的牌匾。
这倒好,居然敢有人找上门来了。
老太太的心底的火苗,已经被点起,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在怎么解决好这俩人之后,再顺蔓摸瓜,把他们身后的关系也都给料理掉。
这老虎蛰伏,要是不把那些敢于最先凑上来的家伙给狠狠收拾,那之后,就会吸引来一大片企图食腐肉的玩意儿,弄得你不胜其烦。
可等那两位即刻偃旗息鼓,又如此圆润地过门而不入,仿佛只是出来散步时,倒是把柳玉梅逗得笑出了声。
心底的火苗,也就散开了。
甚至,她还觉得有点有趣。
说到底,就和她吩咐秦叔院里不种花而种蔬菜瓜果一样。
因为小远入门和走江的关系,老太太心里踏实了,也祥和了,不似过去那般敏感。
这世道,一直如此,很多人的生死,只取决于某些人的一念之间。
谭文彬上来了,上楼时,他就在酝酿情绪,等到老太太面前,他就开始了表演:
“老太太,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一个人好好地瞎溜达,却被人偷偷跟着,他们不会企图对我不轨吧?”
一个是千年的狐狸,一个正在给自己身上沾狐狸毛。
在这个家里,也就小远能和老太太过过招。
柳玉梅放下手中茶杯,说道:“好啦好啦,你想为人家里求情就直说,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搞这些弯弯绕绕。”
“嘿嘿嘿。”谭文彬开始泡茶,这技艺,还是他在寝室里,请小远教的,他记住了每一个步骤。
柳玉梅摆手道:“不喝茶了,给我倒点米酒,最近老睡得不踏实,喝一点。”
“成。”谭文彬拿来米酒瓶,又换了套杯具,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倒也不是想求情,是我自己没把事儿办妥帖。”
“哦?”
“小的那里我打理好了,没想到老的能来这么快,是我疏忽了。”
其实,深究下来,这事还真不能怪谭文彬,他已经把林书友打理好了,而且林书友意外得配合几乎是哭求着想要小远哥的秘法。
但事情错就错在,林书友那边就算得了封口令不能具体说事,可他在病床上笑着不停喊着“大好事”“大机缘”“年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
这一幕在家里长辈眼里,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自家傻儿子。
“具体说说,是怎么个事儿?”
“好嘞。”
谭文彬开始组织语言,为老太太身体不受反噬着想,他不能直说,只能不停地打比方做比喻找隐射打机锋。
好累,终于把一件事儿给说完了。
老太太听得也累,弄得她都想直言不讳地说:切莫再打哑谜了,自己宁愿呕点血,也省得费这脑子了。
但等听到结尾时,老太太忽然眼睛一瞪,手中的成化斗彩鸡缸杯直接被捏了粉碎。
“好大脸!”
谭文彬怔住了,咦?
柳玉梅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被占便宜了。
自己这边从一年前就好好相处着情分,亲孙女陪着他,更是将两家传承一起给他,这才将他请进了自家的门,这得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而那位,居然想空口白牙地直接要秘法传承!
这等于是自家辛辛苦苦日夜供奉地菩萨,被别人请去摇签问卜。
自古以来,你敢窥觑我家秘法,那就是结了死仇!
老太太低头看向谭文彬,她知道他应该不懂,至于小远,小远懂不懂这个无所谓,小远大概是不在意。
但自家又不是开善堂的,我在不在意是我的事,岂容你惦记?
搁过去,想求秘法或者想请上家梳理自家传承体系的前提是,你得率本家入我门为奴,定个期限,期满方可离开;亦或者,为我前驱做事,死半个家族。
但很快,柳玉梅又想到不对劲,这等天大的好事,刚那俩家伙还如此这般上门做什么?
到底是谭文彬只是个高考语文水平,没办法像小远那般引经据典,能把事儿讲完了就不错了,就别在意丰满人物形象了。
柳玉梅问道:“那个小子,是不是有点傻?”
“嗯?”谭文彬点点头,“不傻,但憨憨的。”
“呵……”终于理清前因后果的柳玉梅,再次被逗笑了。
这家人倒是有意思,两次把自己惹生气,又能两次把自己逗乐。
“你告诉小远,秘法……”柳玉梅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算了,不要跟小远说了,小远的事,他自己去决断。”
“哎,好。”
“另外,这件事,你再去处理一下,他们还在那儿,不敢再过来了,但也必然不敢走的。”
“成,老太太您给个话。”
“我无话可说。”
谭文彬仔细观察了一下老太太的神情,确认这不是话中有深意,而是老太太似乎真的被整无语了。
“那我这就去。”
“再等等,今儿的课可还没上,他们那儿,可以再晾晾,让他们多受些煎熬,也是他们自找的。”
“您说,我听着。”谭文彬原本是蹲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这会儿抽出一张凳子坐下了。
“壮壮啊。”
“哎,我在。”
谭文彬立马站起身。
柳奶奶平日里不喊自己被太爷取的小名,可每次喊起时,都意味着有正经话要吩咐教导。
换个角度来看,这小名确实取得讲究。
“你是在学小远么?”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应该的么,这叫……见贤思齐。”
“可是小远,他真的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么?”
“这……”
“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你得自己心里掂量。想想过去刚认识时,小远为什么愿意和你玩,总不可能是因为你像他吧?”
“我……”
“人这辈子,其实总在做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最怕的,是一直舍不得撒手,端着。
甭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没叫你忘记,但该看开的,也得看看开。
心里就算搁着谁,他应该也不乐意你受累一直端着他,平白让他成了你的负担。
壮壮,你是懂得开导活跃别人的,但别只顾着哄别人开心,忘记了自个儿。”
“我听懂些了,谢谢您,老太太。”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小远好,小远性子冷淡,我是知道的,以前在李三江时,他会表现得很热情,可现在,他是越来越不想演了。
你作为他的船头吆喝,龙王不想说的话你得说,龙王不想应付的场面你得应付……”
顿了顿,柳玉梅继续道:
“龙王身上要是有短板,你也得补上,让外人,瞧不出来。”
“呼……”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笑容,“明白了。”
“去吧。”柳玉梅抬起手,“记住,我虽无话可说,但也别让那俩家伙太过好受。”
“您瞧好吧,我这就去帮您好好逗逗他们,晚上再说与您听,供您睡前解闷儿。”
“那说好了,没乐子,我这心里可过不去这坎儿。”
“您放心,必须的。”
……
“他来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凝重。
“师父,那边来给咱们派说法了,到底是福还是祸……”
“你居然现在还想着福?”
陈守门:“……”
林福安:“祸不毁庙,就该烧高香了。”
谭文彬走上了楼,面带笑意地往病房这里走来。
林福安和陈守门虽内心紧张,却也硬挤出了笑脸,这难度,直逼他们生平刚学起乩。
谭文彬无视了他们,走入病房:“阿友,好些了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再次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跟进病房。
他们不信这家伙不认识他们。
“彬彬哥,我好多了,对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师父,这是我爷爷,他们来看我了。”
林书友指着介绍,他注意力在谭文彬身上,没注意到,他指一个,抖一个。
林福安和陈守门集体向前半步,准备行江湖礼。
谭文彬“噗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
“叔叔爷爷,我对不起书友啊,是我把书友害得这么惨的,我有错,请你们责罚!”
“噗通!”“噗通!”
林福安和陈守门只觉得这眼前的天都塌了,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坐在病床上的林书友,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坐着,有些不合适。
“叔叔爷爷,你们跪什么呀,有错的是我。”
陈守门:“不,你没错!”
林福安:“有错的是我们,是阿友没教育好我们。”
“叔叔爷爷,你们这样通情达理,让我如何自处,这样,我给你们磕头!”
林福安和陈守门这下不仅觉得天塌了,这是天要炸了啊,这磕的是哪门子头,莫不是龙王家派他来给自家庙送终?
“别别别,别这样。”
“哦,好。”谭文彬麻利地站起身,然后上前搀扶,“叔叔爷爷们,你们也快起来,我和阿友是哥们儿,我是晚辈,给你们跪下是应该的,你们那儿不是有磕头送红包的习俗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被搀扶起来,俩人脑子里还是晕晕的,完全成了浆糊,只听得“红包”俩字,就不自觉地开始摸自己口袋。
要是能靠给红包或者给其它东西能了结这桩怨,那要什么都肯定给啊。
谭文彬又道:
“我家长辈说了,家道中落,就算外头有朋友,也瞧不上咱家了,路过家门也嫌穷酸,怕脏了鞋底不愿进来,干脆装没瞧见,赶紧走,生怕走晚了,就被我们追出来借钱,唉。
哎哎哎,叔叔爷爷,你们别跪啊,别啊,你们跪我也跪了。”
正在查房的范树林正好走回到这里,往里一瞧,诧异道:
“哟呵,帮内结拜呢?”